第一章瞎老义鬼市耳录-《鬼不语》
第(3/3)页
湿地草甸上晴空迷雾变幻不定,一天日内,天气变上七八回是常有的事,有时起了大雾,白茫茫的东西南北都分不清,有时烈日当空,酷热难挡,晒得人没处躲没处藏,突然又是黑云压顶,下起各种各样的雨,有雷电交加,暴雨混着冰雹铺天盖地落下来,也有雨雾蒙蒙,或是紧一时慢一时的冷风阵雨,一下雨河道就涨水,湿地变成了一片泽国,在泥沼中最忌讳趟着水走,那就得在稍微高一些的地方忍着,等雨住水退再动身,这么风一阵雨一阵,冷一阵热一阵,饥一顿饱一顿,深一脚浅一脚,说不尽这许多艰苦。
二老道为了求财,并不将行路之苦放在意下,他在途中指天讲地,不断给我们三个人吹嘘他当年盗墓取宝的经历,并许给张巨娃:“等这趟大活儿做成了,准给你盖房置地娶媳妇。”张巨娃感恩戴德,看二老道走不动了,便背着师傅走,在泥地中一步一陷,饶是他粗壮健硕,也累得气喘如牛。
如此走了一天,眼看红日偏西,草甸子上的气温凉爽下来,风也住了,荒野中好一派辽阔气象,二老道说如果一直这样,在草甸子上走几天也不是什么难事,话没落地,草地中冒出一团团涌动不定的黑雾,张巨娃骇异无比:“道长,这是咋回事?”二老道惊道:“哎呀我的妈呀,妖气遮天了!”
6
东北人说话形容年纪小多用老字,显得亲近,往往管排行最小的人叫老疙瘩,二老道指我就说老兄弟,提到张巨娃就是老徒弟,他看草甸子里有几团黑雾冲天而起,忙说:“老徒弟,快拿为师的斩妖除魔剑来!”
张巨娃愣道:“没见过,那是啥?”
二老道气得五拉嚎风,数落道:“你个山炮玩意儿,上炕认识老婆,下炕认识鞋,竟连你师傅我的斩妖剑也不认识,不就是顶门的那根桃木棍子吗……”
索妮儿说:“别扯那些没用的了,这是草地里的叮死牛,快拿艾草燃烟熏它们。”
我初见那成团涌动的黑雾,似乎有形有质,发出“嗡隆嗡隆”的怪响,也不免吃了一惊,听索妮儿说是“叮死牛”,才明白是成群结队的草蠓,我在兴安岭和黑龙江边见过草蠓,却没见过同时出现这么多,东北话讲草蠓也叫小咬或墨蚊,犹如一架架装备精良凶悍无比的战斗机,铺天盖地冲下来能把一头活生生的大牯牛吸成牛肉干,白天日晒雨淋,看不见草蠓,傍晚时分倾巢而出,草蠓会传播荒原流脑,让它们咬上一口就有可能要命,我急忙按照索妮儿事先的吩咐,拿出四个桦木皮卷筒,给每人分了一个,塞进去艾草点燃,木皮卷筒中冒出一缕青烟,汹涌而来的草蠓,让这烟一熏纷纷趋避,从傍晚到第二天天亮,如果不是刮风下雨,就要不停地用艾草燃烟,烟雾一断,那成群成群的草蠓便飞来扑人。
张巨娃恍然大悟:“草蠓子啊,道长你咋说是妖气?”
二老道强词夺理:“这东西吃人呐,怕是荒原里的死鬼冤魂所变,妖气太重了,为师那口斩妖除魔剑没在,要在手里咵咵咵比划那么两下,草蠓子全散,根本不用烧烟。”
张巨娃心服口服:“还得说道长水平高啊。”
二老道大言不惭:“那是飞机上挂暖壶——水平相当的高了。”
穿过草蠓出没的地带,夜幕已经降临,黑夜笼罩下的草海,气温骤降,夜里看不清路,无法在草甸中行进,只好扎下帐篷,燃起营火取暖,我们在附近的水中叉了两条鱼,下雨时河道涨水,有不少鱼误入荒草间的水洼,就此困在里面出不去了,其中甚至有哲罗鲑或黑鲟之类半米多长的大鱼,抓这种鱼不非吹灰之力,索妮儿在途中随手摘了不少野辣椒和酸死草,用木棍插着鱼在营火上翻烤,烤到鱼肉发白,把肉撕成一条条,蘸着野辣椒和酸死草的汁液吃,风味原始质朴,是种无法形容的美味。
二老道喝了几口烧刀子,东拉西扯又开始说那些没边没际的大话。
我说:“道长,听说你们正一教的道人,不穿道袍,却也得过真传的道术,比如喝下一口法水,喷出来是一道水箭,那些没得过真传冒充的道人绝不会这种喷法,喷出来那水都是散的,是有这么一说吗?”
二老道说:“哎呀我老兄弟,你不愧是大地方来的人,见识就是不同,你看这你都知道,说的没错,瞧我给你喷一道法水,上眼了……”说着话他吞了口烧刀子,随即喷出来,还掐指念了声“疾”,倒也有模有样,可恨那口酒喷得不争气,比得过天女散花了。
我们三个人赶紧躲闪,所幸没让二老道喷上一脸口水。
二老道有些尴尬,抹了抹嘴说道:“你看这是咋整的,可能太久不练了,主要是如今没人信那套玩意儿了,在哪也用不上,老话怎么说的——会施天上无穷计,难解眼下肚中饥,有理不是?要不然老道我也不至于走挖坟盗墓这条路。”
我对二老道说:“道长你又没去过老沟,怎么就认定那里有古墓?”
一轮皓月从地平线升起,在云海中半隐半现,草甸子半空的圆月大得出奇,好似伸手就能摸到,这片荒原上的夜空宛如梦幻,跟二老道接下来所说的话一样让人难以置信。
第(3/3)页